由于眾所周知的刪減,我們無緣得見王全安導演的《白鹿原》220分鐘的足本全貌。但僅就156分鐘的公映版而言,這部電影仍不失為一部有營養(yǎng)的厚重之作。關(guān)中鄉(xiāng)野絢麗多彩的風土人情,時代激蕩下人物性格的復雜多變,社會驟變時人物命運的跌宕曲折,還有那深沉的民族歷史內(nèi)涵,逐一在電影鏡頭中盡顯。而整部影片好似給觀者眼前鋪開了一幅恢宏且動態(tài)、橫截面與縱深感交織的關(guān)于民族靈魂的長卷畫作,看得人觸目驚心、唏噓感嘆。
長篇小說改編成電影,最大的難度就是如何刪繁就簡,尤其對于《白鹿原》這種時間跨度大、人物紛雜繁多的作品,由小說文字轉(zhuǎn)化為電影鏡像,絕對是一件超難的任務。好在王全安完成的不錯。比之陳忠實的原著,影片《白鹿原》雖然缺少了大智大賢的朱先生和美麗輕盈的白靈,也簡化了白姓和鹿姓兩家的恩怨紛爭,但依然清晰可見各色人物在社會不停變遷之下,風云變幻的歷史之中的沖突與對撞。具體而言,影片完全遵循了原著,是以人物的命運為縱線,以社會歷史事件的演進為橫面,于是縱橫交錯之下,既呈現(xiàn)人物在時局轉(zhuǎn)變中被刻下的傷痕烙印,又表現(xiàn)他們那百轉(zhuǎn)千回的生命歷程。
與原著不同的是,影片沒有白嘉軒設為中心人物,在結(jié)構(gòu)上完全是以田小娥與黑娃、鹿子霖及白孝文等三個男人的關(guān)系為主線(僅就公映版而言),來串聯(lián)出眾多人物的真實面目大暴露,進而揭示出鄉(xiāng)村文化倫理的糾葛和人性欲望的爭斗。片中的田小娥是個被侮辱與被損害的叛逆者,本是小妾的她活在性饑渴之中,她與黑娃的相遇和偷情帶有肉欲色彩,卻是悶暗環(huán)境中綻放的人性花朵。當她滿心歡喜地想做個名正言順的莊稼漢媳婦,可這希望卻被白嘉軒堅守的“禮”斬絕,不準她進祠堂,因而也不被白鹿原的社會承認。而在黑娃被抓捕之后,孤苦伶仃的田小娥被鹿子霖趁機占有,并構(gòu)設陷阱引誘白孝文,成為鹿子霖陰謀攻擊白嘉軒的工具。而她與白孝文的肉體關(guān)系,也僅僅是由報復轉(zhuǎn)化為同情,那戴在脖子上的鈴鐺,證明她愛的始終還是黑娃。在整部影片里,田小娥一直掙扎在靈與肉、情與欲、倫與理相互交織成的潛網(wǎng)里,以僅剩的性為武器在白鹿原的男權(quán)社會上報復著、反抗著、褻瀆著、肆虐著,最終還是被殘酷的現(xiàn)實吞噬。雖然殺死她的是公爹鹿三,但真正的兇手卻是宗法文化。她死后的那場大瘟疫極具象征意義,表達了這個恨世者用她的生命對舊文化的嚴重抗議。已經(jīng)晉升為王全安太太的張雨綺,把田小娥演繹的極有神韻,特別是那段與白孝文花天酒地戲院逍遙的段落,身穿紅衣的她刻畫出了一個女人絕望中的墮落之美。
盡管影片把原著中的主要人物由二十多個刪減至七個,但這七個人物都神采奕奕,尤其是與田小娥有著肌膚之親的三個男人。大膽與田小娥偷情,怒砸祠堂,掀起了“風攪雪”的農(nóng)民運動的黑娃,靈魂中充斥著叛逆的因子,身體里流動著暴力的血液;擅長投機的鹿子霖虛偽市儈,利用田小娥勾引白孝文的鹿子霖的陰謀,借助給田小娥建廟建議的陽謀,企圖取代白嘉軒,登上覬覦多年的族長之位,暴露出十足的卑劣無恥;而看似懦弱憨厚的白孝文實則欲海難填,先是被禮教束縛成性壓抑的族長接班人,禁錮解除后便盡情縱欲成為敗家子,在身上可充分看到扭曲的人性是多么可怕。而族長白嘉軒的因循守舊、忠仆鹿三的忠順義氣、新潮青年鹿兆鵬的竭力反抗,都得到很好的彰顯。
《白鹿原》固然有著鮮亮情色的外衣,但更具震撼的是靈魂的內(nèi)衣。片中人物用自己不同凡響的生生死死在白鹿原這片古老的土地上演了一幕幕蕩人心魄的悲歌,顯現(xiàn)出舊中國農(nóng)村文化的底蘊和民族的靈魂。概括地說,整個影片做的了影像故事化、情節(jié)細節(jié)化、細節(jié)人物化、人物性格化,形成鮮明的藝術(shù)特色和令人驚駭?shù)恼鎸嵏?。而那金黃翻滾的麥浪、蒼涼守望歲月的牌樓,或許將永久地定格影迷的記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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